因为早年学琴的原因,我自己非常喜欢钢琴主题的电影,比如《钢琴师》,《钢琴课》,《不能说的秘密》,其中最打动我的就是这一部《海上钢琴师》。
意大利导演朱塞佩·托纳托雷“寻找三部曲”之一,另外两部作品分别是《天堂电影院》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泪水夺眶而出,满眼惊心动魄的火光,是他在等待的尽头。生命的最后一分钟,他还在弹琴,最后的一个音符响得那么完美,就像往常。
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和他一起死了。
他是一个传说。他是海上钢琴师,他叫1900。
没有姓,没有名,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一个孤儿,浪子,生在第二十个世纪的第一个年头,生在海上,长在海上,死在海上;一个漂泊到底的人。
除了1900,他什么也不是。谁的儿子,谁的父亲,谁的爱人,这些是这个世界的事情,与他无关。1900的世界里只有钢琴,也只需要钢琴,他的生命只为钢琴而生。
传说在弗吉尼亚号大客轮上有一个疯狂的钢琴师,能演奏出疯狂的音乐,让听众都疯狂起来。
1900不疯狂,只不过,是他的音乐太美太美。这不是钢琴师的错,实在是,音乐有种力量能融化人的心,让空气里除了音乐,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有如此纯粹的音乐呢?仿佛,从来没有受过尘世的洗涤。
这音乐太完美,小号手说,“你不该听到它。”
可我们在听,一边听着,一边任凭自己的心像琴声一样痛着,痛彻心扉。
只因为,他是那个超凡脱俗的1900。对于尘世而言,他从来也没有出现过,那个在水上漂泊一生的男子连一秒钟都未曾踏上尘世的大地。生于船,长于船,死于船。
吹小号的迈克斯无疑是懂1900的,他是1900与尘世唯一的交集,关于依靠,关于除了音乐以外的一种情感。当迈克斯在惊讶中听到留声机中那熟悉的温柔得就像爱情一样的琴声时,他记起了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也记起了一些忘不掉的事。
没人能像1900一样与大海亲密无间得那么从容——当大船在海水中如此吓人地摇晃的时候。那是迈克斯第一次见到他,他用舞蹈的音乐治好了严重晕船的小号手,也找到了唯一的朋友。解开固定链,让钢琴随着风浪在空荡荡的大厅中轻盈地滑行起舞,琴声,像是海浪的欢歌,果然是华尔兹。这一刻,1900就是一个精灵。
弹琴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漂亮的习惯,他的演奏早已超越了琴技,就像是海风制造浪花一样。
可是有人竟然要和他比试。看呐,这就是尘世的音乐。
一场惊世骇俗的钢琴决斗之后,那个狂妄的爵士乐大师狼狈地输了,尽管他的琴技炉火纯青,尽管他的琴声让1900也泪流满面。
将1900的音乐与纷杂的尘世比较,自然是毫无意义的。但我一点也不指责爵士大师的不自量力,毕竟,他像我们一样有名有姓,有钱有家,有一颗世俗的心。如果是我,那么我也一定会跑去不自量力地比试,甚至指望着赢。我们不是1900,像他那样纯粹的音乐家,这个世俗的世界是不可能造就出的。
1900的音乐是灵魂,是大海的叹息。而尘世所谓的音乐,是整齐漂亮的do re mi fa so la ti ,仅此而已。
“去他妈的爵士乐!”
这是1900,如此潇洒地蔑视着世俗。
迈克斯听了,忍不住笑着:他就是他。小的时候,船长指责1900,“你知道你违反了规矩吗?”“去他妈的规矩!”
那时在他第一次坐上琴凳,无师自通的弹琴的时候。
我想,这句话是对父亲一样的老丹尼的纪念,那个给他取名为丹尼·布德曼·t·d·莱蒙·1900的船工老丹尼·布德曼,他抱着襁褓中的1900对愤怒的船长说,“去他妈的法律!”
t·d,thanks danny,我相信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谢谢,丹尼,感谢你给了世界一个传奇。
除了传奇以外,1900仍然是一个男子,一个孤独的男子,他可以用音乐看透一切人和事,可自己的心却是看不透的。舷窗外的一个异乡女孩,淡淡的美丽,轻轻的温柔,像他的琴声一样纯粹。看着她,他弹了那首曲子。
柔情似水的一首曲子,像大海一样安静,像波涛一样温婉,像浪花一样清澈,像她一样美。一首让人心碎的曲子。琴声,与爱情有关,也许,这是他惟一一次迷上了尘世。
因为这样一个女孩,他几乎要走上大陆了。
“迈克斯,我决定上岸了。”
他决定了诀别,要告别一个从未想过告别的地方,走进一个从未想过走进的世界,再也不回头。也许,他也要与属于1900的音乐诀别。
凌空飞架的舷梯,连接着陆地与大海,一边是世俗,一边是音乐,孤独的舷梯显得那么脆弱。走下舷梯,就是真实的世界。1900站在中央,脚下是那一湾将大陆与大船分隔的浅浅的海水。
城市,他正在走向的城市,用它的繁华吓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1900。
高楼,密集如荆丛,街道,交错如迷宫。那繁华的纽约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无边的陷阱,延伸着无边的迷茫,铁青着脸,吞噬着人的意志。没有尽头。
这华丽让他恐惧,第一眼,就阻挡住了他决绝的脚步。城市太大,大得容不下一个如1900般的人。
离陆地最近的那一次,他用力把帽子扔进了海水中,也扔掉了那一丝对尘世的迷恋,他到底是属于大海的。转身,更加坚定地走上舷梯,音乐,他离不开大海上的音乐。离大海最远的那一次,他决定了永远也不再离开它,即使大船毁灭,即使生命终结。
因为他是海上钢琴师。
至于爱情,他已深埋于心。
冷酷的时间慢慢毁灭了弗吉尼亚号,结局是塞满船舱的六吨半炸药。即将走到尽头,1900已经准备好了,与它不离不弃,一起走向毁灭,和自己的音乐一起炸成炽红的碎片,溶进大海的涛声中。
破旧的,残损的,空荡荡的,装满炸药的弗吉尼亚号上,又响起了钢琴声,在它就要死去的时候。留声机里那柔情似水的琴声哭着呼唤他的主人。带着琴声来的迈克斯是想拯救他的生命,带着这个早已被全世界遗忘的人离开这个将死的地方,走上陆地。
你是不是晕船啊?
钢铁废墟中突兀的一句问话。那个与钢琴共舞的暴风雨之夜,1900也这样问他。迈克斯哭了出来。黑暗中的那个身影,是曾经无间的挚友,他们,竟然已经分别了那么久。
这些年来,小号手在繁华喧嚷的城市中努力地忘记着大海,钢琴师在空无一人的废船上寂寞地躲避着陆地。然而分开后的他们,是真的孤独。
曾经的那些美丽的日子,似乎好远好远。大海还是那么广阔,那片叫做弗吉尼亚的海上乐土却不见了,只剩下一些船形的废铁,把曾有过的传奇锈成时间的灰土。
每次两千人,来了又去了,战争,开始了又结束了,一如声声浪涛,远了,又近了。钢琴师,也一如过去的那个传奇,在浪花上弹琴,透过舷窗,他也会向大陆投上几束目光。1900终于可以独享这条大船,他仍然穿着演奏服,我想,他没有变,永远都会弹琴,即使再也没有人跳舞,即使炮弹从天而降。俗世的纷纷扰扰,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没有尽头的世界,他早已经说过了再见。
船下是生活、名誉、掌声、朋友,也许还有爱情,船上,是音乐和死亡。1900的选择其实是无奈的,把自己囚禁在船上,仅仅因为这里有一个尽头。陆地,是一艘太大的船,是一种太复杂的生活,陌生到难以附加。无数的选择蜂拥在面前,该怎样去选择哪怕仅仅是一条路,哪怕仅仅是一种死去的方式。
“陆地?陆地对我来说,是一艘太大的船,是女人太美丽,是旅途太漫长,香水太浓烈。那是一首我不知道怎么去弹的曲子。我没法离开这条船,但至少,我可以自己走完我的生命。”
至少,死亡是一个尽头。
1900的命运并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当这个生命准备好走进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却被留在了游离于文明之外的大海上。一个被社会抛弃的孤儿,除了让自己在社会的门外流浪,还能怎样呢?
天堂只开一次门,错过了,就只能一辈子错过。
错过了世俗的1900,错过了人类的辉煌,错过了社会的飞跃,却难得的保住了一个人的本性,质朴,善良,天真。就像那些还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无邪的孩子。
一个人的意志和力量太软弱,而这社会又太繁复而坚不可摧。于是,人们都披上了现代社会为我们而造的冷漠、高傲、虚伪和硬心肠的外衣,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复杂得没有尽头的世界中保护自己。
而他的漂泊,让他仍然是一个纯粹的人,没有那件外衣,又怎么敢走进这个社会。
原谅我吧,我的朋友。我不下船了。
小号手毕竟是懂1900的。流过了泪,他紧紧地拥抱了那个没有名字的钢琴师,然后用泪湿的眼笑着看钢琴师挥手告别,一个人走出了大船。他知道1900注定永远属于大海,到死,也一样。他知道1900面对的,并不是可怕的死亡,而是一个对他来说再 平凡不过的尽头。
天堂里,一定会有柔情似水的琴声,因为1900说:
那是他最后的一句话。
船舱里很安静,阳光斜斜的从敞开的舱顶洒下来,暖暖的,船里的每一个零件都闪着光。一双钢琴师的手凌空悬起,在空气中优雅地按下琴键,琴声就温柔地流了出来,直接流进心脏的血脉中,柔情似水。
远远的响起哨声,钢琴师抬起头,船舱外的天空,是那么明亮。
轰——!
烈火,烈火!粉碎。毁灭。
关于弗吉尼亚的故事,走到了尽头。
我已经掩面而泣,为什么,我会哭得那么痛?也许,是因为那双在空中弹琴的手吧。
在故事开始的地方,那家乐器行,随着迈克斯的眼睛,我又看到了曾属于1900的那架钢琴,调音师正在工作。
哦,重新开始。
看着缓缓滑过的的黑屏字幕,泪流满面的我发现自己在微笑。原来,这个让人哭泣的故事也有一个happy ending,迈克斯不是带着他的小号,继续他的旅途了吗?
1900说,你永远都不会真的完蛋,只要你有一个好故事可讲。